26
最後一站結束。
我就要跟著樂團去義大利了。
酒店定在江邊。
那時候已經開春了。
但是江水依舊寒冷。
吹來的風也有點刺骨。
我望著外面清幽的江水良久。
回想著這一個月的事情。
再一次回來還不知道是什麼時候。
再一次見到宴屹風,也未有期。
心裡忽而覺得怪異,而就在這樣怪異的心情下。
眼神卻掃到樓下的一個人影。
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是誰。
我不知道宴屹風又是怎麼跟來的,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守在那裡。
但也不想再猜,拿起手機就沖了下去。
朝宴屹風走過去的時候,我只覺得自己在發抖。
「跟我上去。」但我上去牽住他時,卻一點都沒猶豫。
他顯然有點愣住,更不知道自己怎麼就被發現了。
「喬林。」
我沒理他,徑直地把他拽回了酒店。
他一路上都在叫我的名字,又好像想要掙開。
等進門後,我才問:
「不是叫小喬嗎?」
門口燈光昏暗,可我也能看到他漲紅的脖頸。
「所以你什麼意思?」我又問。
「送花,看演出,我走到哪兒跟到哪兒。都是什麼意思?」
宴屹風不說話。
他那雙極好看的眼睛裡雖然已經沒了色彩。
「說話。」我有點氣,「不說話就永遠不要再見。」
「永遠不……」
話沒說完,兩片溫熱的唇貼了上來。
「不要說這樣的話。」他說。
我第一次聽到宴屹風用這樣的語氣說話。
像只找不到家的小狗。
「那為什麼要離婚?」我終於在時隔一年多後問了最想問的那句話。
「我不會是一個好丈夫。」他說。
我大概明白他的意思。
再問,也沒有意義了。
27
他在門口抱了我很久。
但是嘴裡說的卻是。
「小喬,你再好好地想想。」
「想什麼?」我問他。
「想想要不要接受一個瞎了的丈夫。」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聲音在打戰。
我想說這些我覺得都沒什麼。
但是他打斷了我。
「小喬,」他按著我的後頸說, 「我的大腦裡面有一個血塊,一直壓迫著視神經。」
「不能做手術, 因為那個地方離動脈很近。
「醫生說,唯一的希望是有一天那個血塊自己能消解掉。
「可是你知道嗎?這樣的案例只有百萬分之一。」
他一邊說,一邊又在手上暗自用力了幾分。
大概哪怕只是去講述自己復明的機率幾乎為零這件事。
對他來說。
也好像是再一次經歷從光明走向黑夜。
忽而間, 我又能感受到他微微發抖的手。
和跳得不規律卻又很快的心。
像是在一塊無盡的荒原里四處亂撞的兔子。
無助得很。
「所以,我可能真的一輩子都看不到了。
「那個血塊可能沒辦法消解掉。
「很多事情我都做不到。」
我靜靜地聽著,等他說完後默了片刻,之後才問:
「那為什麼還要抱著我?」
他隨即身體一僵,顫聲地說:
「因為很想你。」
28
我跟著樂團去了義大利。
宴屹風說讓我好好地想想。
我答應了。
他可能覺得, 深思熟慮之後的結果。
更加有安全感吧。
那段時間樂團的安排很緊。
我們之間又有時差。
所以依舊很少聊天。
我只是從新聞上看到。
他已經正式地接手了宴氏集團。
而集團的董事和股東, 卻沒有任何異議。
所以, 宴屹風真的很厲害。
樂團到佛羅倫斯的時候, 國內已經快初夏了。
因而那天宴屹風出現在門口的時候, 穿著一件簡單的白色短袖。
有點像個剛出入社會的學生。
「不是說讓我好好地想想?」我在門口問。
他走進來,關上門, 一把將我拉進懷裡。
「那你想清楚了嗎?」他悶在我的頸窩問。
我沒說話。牽著他來到窗邊。
「宴屹風,現在佛羅倫斯的太陽快下山了。」
「嗯。」可能是因為沒有得到我的答案,他有點喪氣。
「大概。」我去拿起他的手, 牽著他比划著,「這麼大。」
「顏色嘛, 就是金黃色。但是今天的太陽要比金黃色淡一點。」
「北邊有點烏雲。很淡, 像是給天邊蒙了一層紗。」
「這樣,你大概能想像出來嗎?」
他遲疑片刻後才說:
「我想應該可以。」
我放下他的手, 然後才問:
「所以我想問你。
「你想清楚了嗎?」
至此,他才猛然明白我的意思。
「小喬。」他有點哽咽道, 「我可能再也好不了了。」
「我知道。」我給他擦了擦眼角,隨後親了上去。
宴屹風頓了一下, 接著把我攬過去。
在佛羅倫斯的夜晚即將到來的時候。
完成了我們真正的第一個吻。
29
等我再一次回國, 又是兩個月過去了。
其實樂團的日程也沒有緊張到一年都回不來的程度。
之前那一年多不回,
也是因為覺得國內已經沒有我可以去的地方了。
再次回到之前跟宴屹風的家。
一切都很熟悉。
我沒提前說什麼時候回去。
因此洗漱完躺上去的時候, 宴屹風整個人都驚了一下。
可很快地, 他就感覺到了是我。
接著就把我摟過去抱著。
「老婆。」他從上個月開始改的口, 「你現在都不給我說要回來了。」語氣裝得可憐兮兮。
我拍開他作亂的手,正色道:
「得回來查崗不是。」
「那查到什麼了?」
「嗯。」我思索片刻, 「查到晏總做壞事了。」
「什麼壞事?」
「你自己想。」
「釣魚執法呢, 都用到你老公頭上來了。」說著狠狠地咬了一下我。
我被他弄得有點癢,一直笑。
依偎了片刻, 他隨後又說:
「以後去哪兒,要回家,都告訴我。
「你自己一個人。我不放心。」
30
院子裡有一棵枇杷樹。
已經結果了。
我記得還是一年前宴屹風摔碗那天我種下去的。
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我在這裡種過一棵枇杷樹。
摘了一顆吃。
還挺甜。
發獃的工夫。
宴屹風從背後走上來抱住我。
接著, 一枚冰冰涼涼的東西套上了無名指。
「什麼時候買的?」我問。
「你走那天。」
「啊?」
「離婚後, 你走的那天。」他重複道。
「為什麼是那天買的?」
他輕輕地摩挲那枚戒指,很是珍惜一般。
「總得給自己一個念想。
「不然,我該怎麼繼續下去。」
我覺得心酸, 轉身抱住他。
驀地就想到第一次見宴屹風的時候。
那時他背對著門坐在窗邊。
側面看去。
那張俊朗又本該神采奕奕的臉上。
透出無盡的晦暗。
那一刻,心被牽動了一下。
從此,就再沒停過。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