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資助過的學生。
如今要用 30 萬買我一個月。
「林老師不是最清高嗎?怎麼也來賣笑了?」
他慢條斯理地抽出一沓錢。
拍在我的臉上:
「當年像甩垃圾一樣扔了我,你活該。」
1
包廂門被推開。
領班穿著深 V 裙。
笑著遞上酒:「江總,這是您之前存的好酒。」
沙發上的男人目光投過來。
我和一眾女孩站在一起,呼吸仿佛被揪住。
捏著超短裙的裙角,用了全身力氣往下抻。
「酒全開了。」江予安說。
「好的江總。」
江予安舉手投足間都透著矜貴。
「江總上次來點了我,陪著喝了幾杯酒就是幾萬塊。」
舒妍是個自來熟。
算是我在這裡唯一搭得上話的人。
我應和她:「是嗎?」
「對啊。長那麼帥,也不像其他死男人那樣動手動腳的。」
...
「就她吧,留下。」
平地一聲雷。
我順著他的視線看到了自己。
經理有些錯愕。
「江總,林含是新來的,服務可能不周。」
「我還沒說完。」
說罷,江予安又指了一個。
就是舒妍。
後者興高采烈起來,一秒鐘切換到工作模式。
扭著腰就去了江予安旁邊。
領班還想說什麼。
江予安揮手,意思是其他人都可以走了。
領班走之前。
緊急給了我眼神。
2
門闔上。
包廂內只剩下我們三人。
「江總,您許久沒來了。」
「前段時間出差。」
舒妍嬌嬌地笑,往江予安那邊蹭了點。
江予安許久沒說話。
指腹磨著杯口。
舒妍很有眼色,忙說:
「我給您添點酒。」
酒液緩緩流入杯口,鮮紅的。
「快再拿一個杯子過來。」舒妍催我。
江予安的目光也看過來。
我儘量低頭不看他。
將桌上的空杯子推過去。
身體朝著反方向挪。
他…沒認出來我吧。
「快離我 5 米遠了。」江予安驀地開口。
「哎。」
我往前挪了點。
「抱歉江總,我...上周剛來。」
江予安也沒計較,紅酒被他一飲而盡。
半寐著眼睛問我:
「為什麼來?」
「賺錢呀,算是個工作。」我抿著唇倒酒。
「工資高?」
「還沒拿到過,聽說挺高的...」
我不願再聊,將滿了的酒杯推給他。
江予安沒接。
只將酒杯緩緩推回給我。
杯壁與桌面摩擦時,發出細微顫音的脆響。
「你喝。」
「...」
見我不說話,江予安不耐煩地「嗯」了聲。
「3 杯。」
他的目光看向我。
眼底藏著的,不知是何意味。
3
回復江予安的。
是突如其來的黑暗。
停電了。
包廂外,有人撞翻酒架。
玻璃碎裂聲混著騷亂。
「我、我去問問情況!」
許是想在江予安面前表現,舒妍非常積極。
我還是像鵪鶉一樣窩在旁邊。
「啊!我的腳。」
舒妍痛叫了聲,不知撞到了什麼。
這時,領班開著手電筒闖進來。
聲音尖細:
「江先生,停電了。我給您叫了司機...」
手電筒打在了江予安的身上。
我和領班一同望了過去。
只見舒妍靠坐在江予安的腿旁,面上微醺。
「起開。」江予安的聲音冰冷。
「...」
舒妍不情不願地挪開。
我、領班:「嘖。」
真不給面子啊。
4
江予安被助理接走了。
留下我和舒妍收拾殘局。
「林含,你和江總之前認識?」
「沒有。」
我不想提之前的事。
「那他怎麼對你那麼好奇?」
我笑笑。
將手裡的酒杯擦乾水分放回杯架。
「看到一個 30 多歲的女性來這種場所,好奇也很正常。」
「那你為啥來啊?」
...
還記得我剛來「雲上」時。
領班看著我,也問了同樣的問題。
「我們這裡都是 20 多歲的女生,你懂嗎?」
我當然懂。
但我也知道,這裡來錢快。
「既然我過了面試,就請讓我做一段時間吧。」
「我真的真的,很缺錢。」
...
眼下。
我用同樣的話回答舒妍。
「可能在你們眼中,30 多歲的人,都應該事業有成,要啥有啥。」
「年輕的時候總覺得自己無所不能。」
「但舒妍,我缺錢。真的。」
5
又過了一周。
領班帶我進了 8 次場子,沒有一個老闆點我。
到最後。
領班都有些不行了。
「林含,再試崗半個月,如果還沒有提成,我必須要辭退你了。」
「...好。」
看著年輕女孩興高采烈地又進去了好幾輪。
當晚,我把短裙又裁短了 3 厘米。
6
這天,來了個通吃的土豪。
叫了 7 個女孩,圍坐在身邊。
「老闆,您抽。」
我笑著遞上雪茄,老闆就塞了 300。
有女孩往老闆嘴裡塞了兩顆葡萄,又被塞了 200。
有人唱歌,有人喂酒,有人侍茄。
場面很是熱鬧。
這時。
領班推開門,徑直走到了我的面前。
說:「林含,有人找。」
我依依不捨地道歉離開。
在進新包廂前,領班又拍了拍我的肩膀。
「好好表現!」
我有點疑惑。
連著兩周沒什麼產出,怎麼今晚成了香餑餑?
7
推門。
意料之外。
裡面坐著的,不是什麼別人。
——江予安。
他的目光往我身上掃了眼。
在我的腰間停留了一瞬。
開口時,語氣中透著生硬:
「生意很好?」
「就那樣。」
「賺的錢不趕緊裝好?」
我低頭。
這才看到剛才老闆給的紅包。
我沒塞好,紅票子在外面露著。
「哦哦,謝謝江總。」
我忙將錢放在一旁的柜子里,蹲在了江予安旁邊。
「江總,給您倒酒?」
「比上次熟練了。」
「應該的。」
我一邊倒酒,一邊思量著他的話。
「江總,您今天專門找我?」
江予安「嗯」一聲,「你話少。」
言下之意,舒妍話多。
「哦。」
酒過兩巡。
「從別的場子趕過來的?」
我點頭。
「那人出手就 3 張?」
「...」
我在心裡翻了個白眼。
對於我來說,有就不錯了。
半個月來唯一進帳。
再不給「雲上」賺點,一旦讓我走人,連這 300 都拿不到。
「把我從別的老闆那兒叫過來,江總大氣,今晚要仰仗您了。」
「哦?」
江予安挑眉,向後靠了靠。
「那位老闆讓你做什麼了?」
我環顧四周,拎了根雪茄,點燃。
遞到江予安嘴邊。
江予安不作拒絕。
牙齒輕啟,咬住了。
為了給他,我的上半身幾乎貼到了沙發上。
手腕被江予安扯住。
整個人倒在沙發上。
「那位老闆,你也這樣幫他?」
「對啊。」不然呢?
手腕處傳來的熱度令我有點不適。
察覺到我的掙扎,江予安反而拉得更緊了些。
他的手緩緩往下。
順著我的小臂,走到了腰間。
「……一直到這裡?」他問。
衣服材質薄。
江予安虛搭著,手心的觸感也完全能傳遞過來。
我的呼吸也仿佛被攥住。
江予安吐出煙圈。
「你幹嘛——」
「林老師,我給你 30 倍。」
「…」
「只要你跪著,跟我說——對不起。」
8
一句林老師,我如遭雷劈。
「你記得我!」
「怎麼會不記得?林、含。」
我的名字被江予安一字字吐出來。
他的嘴角噙著一抹笑。
此時揭穿我。
相當於將我這兩次「服務」他的事情放在明面上嘲笑。
我仿佛能聽到他的聲音:
林老師為人師表。
當年堂堂正正、冠冕堂皇地趕我走。
原來,私底下是這樣?
...
我的胸膛劇烈起伏。
「你認得我,卻在我面前裝不熟。任由我出醜,這樣很好玩嗎?」
「好玩啊。」
「讓我跪下,這是你報復我的第一步嗎?」
「你覺得算,那就是了。」
「你能給我多少?」
江予安嘴角的笑容一滯。
而後開口:「說了,30 倍。」
「......」
包廂內的聲音落針可聞。
我後撤一步。
江予安的目光似有若無地壓在我的背上。
短裙也顧不上了。
就在膝蓋觸碰到地毯的一瞬間。
江予安猛地站起,往我身後跨了一步。
同時,包廂的門被推開。
「江總,聽說您來了,需要我開瓶酒嗎?」
是舒妍。
「不必。」
「江總,您身後是林——」
「我說出去!」
「對不起!對不起江總。」
我聽見門被合上的聲音。
江予安的西褲蹭在真絲裙上。
我不適地挪了挪,驚覺地毯摸上去是濕的。
林含。
不爭氣啊。
活了三十年了,被說了幾句還能哭出來。
9
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
手機收到了醫院的催款簡訊。
瑩瑩的藍光在這間黑黢黢的房間內,顯得有些瘮人。
信息提示音響了。
{領班:林含,在嗎?}
{我:在}
該不會是江予安舉報我了吧。
又要丟工作了......
我垂頭喪氣。
微信閃了又閃。
{領班:江總臨走前給了話。}
{領班:他要包你一個月,給 30 萬。}
{領班:你考慮一下,我給那邊回話。}
{領班:轉帳 9000}
{領班:說是給你的。}
我的手指顫抖著。
文字打了又刪。
{我:確定收款}
{我:謝謝姐,我干。}
扔掉手機。
我幾乎是癱坐在沙發上。
崩潰又無助:
30 萬...
9 年前的江予安。
可是連我每月交給他的 100 塊都如獲至寶。
10
記憶閃回到九年前的暴雨夜。
扶貧辦的吊扇在頭頂吱呀作響。
我查看助學名單時,看見玻璃窗外的陰影。
——少年濕透的校服滴著水。
「江...予安?」
我推開生鏽的鐵門。
對照著檔案試探地念出這個男生的名字。
他受驚後退。
懷裡抱著錄取通知書,右手死死抓住廢品袋。
指尖都泛白了:
「我不需要施捨。」
江予安只穿了單衣。
整個人在雨里凍得直打顫。
15 歲,卻比同齡人低了半個頭。
五官清秀。
但雙頰明顯凹了進去,一看就是營養不良。
「這是投資。」
我把銀行卡塞進他開裂的口袋中,叮囑他拿好了。
看他的表情無措。
我又補了一句:
「等你當上老闆,我要收十倍回報。」
江予安冰涼的手指突然攥住我的衣角。
霓虹燈穿透雨幕打在他的臉上。
「您會一直看著我嗎?」
我點頭。
少年克制地抿了下唇。
後退,向我鞠了一躬。
「林老師,我不會辜負您的期望。」
11
江予安。
如今的你,再也不會為 100 塊而躊躇了。
恭喜你啊。
12
第二天。
領班將江予安的微信給我推了過來。
她特別高興。
估計這一單能拿到不少提成。
「小林,你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一鳴驚人啊!」
「哈哈。」
我望著江予安的頭像。
硬著頭皮加了。
當年發誓再也不見的兩個人,竟然通過這種方式重逢。
誰能想得到?
13
申請直到下午才被通過。
{江予安:誰?有事?}
自己做過什麼事情想不起來是吧。
裝什麼蒜?
我咬咬牙。
{我:江總您忘了?30 萬,林含。}
{江予安:哦。}
......
{我:江總,我能問個事嗎?}
{江予安:問。}
{我:這一個月,需要我為江總提供什麼服務呢?}
{我:恕我直言。我和「雲上」簽訂的合同里,不包括身體交易。}
{我:握手錶情}
江予安過了會才回我。
我甚至能想像到他在那邊的表情。
{江予安:7 年前你給我的羞辱,總得用時間慢慢還。}
{江予安:別的?你想多了。}
...
{我:微笑表情}
一心和江予安較勁。
我並沒有意識到,舒妍在身後投來的目光。
14
消毒水的氣味漫過走廊。
我陪著化療後的父親做檢查。
「又交了 4 萬。囡囡,不行咱就不治了,錢給你留下。」
「爸,我有錢。」
「這幾年花了上百萬,你哪兒來的錢啊!」
經過數十次的化療。
父親整個人骨瘦如柴。
攢的錢、找朋友借的、做家教賺的。
能找的藉口我都找了。
正絞盡腦汁時。
拐角處飄來熟悉的聲音:
「手術需要幾次?」
「......」
透過虛掩的門縫。
我看到江予安挽起衣袖坐在裡面。
好...巧。
15
我指著江予安。
對父親說:
「你女兒好人有好報。年輕時候資助的學生現在成大總裁了。我們前兩天剛聯繫上,錢是他借我的。」
父親探頭看了眼。
稍顯不信地點點頭。
——他知道我曾經資助過學生。
16
出了病房。
腫瘤科主任抱著病曆本迎面走來。
「林含?」
「哎,主任。」
「沒記錯的話,小沈下個月 7 周年祭日?」
「是的。」
沈木林是我的前男友。
他曾經是我父親的主治醫師,7 年前在一場醫鬧事故中逝世。
當時他在門診。
之前的患者家屬接受不了手術後遺症,帶著刀衝進去抹了他的脖子。
當場斃命。
「記得叫我啊,我去看看這小子。」
「我到時候給您發地址。」
「對了,」主任說,「我在辦公室里翻到了小沈之前的鋼筆,我拿給你?」
「好。」
...
送走主任。
江予安不知從哪裡拐了過來。
手腕上綁著紗布。
「林老師真是長情。」
他的目光放在我手裡的鋼筆上。
筆桿處,刻著「S&L」。
這是沈木林定做送給我的。
我以前經常用這支筆辦公。
江予安還認得。
17
「...江總。」
我扯了扯嘴角。
江予安抬腳擋住了我的去路。
狹小的醫院走廊。
我們無聲對峙。
「江總有什麼事嗎?」
聞言。
江予安誇張地揚了揚嘴角。
「林含。你搞清楚,我用 30 萬買了你一個月,你對我就是這個態度?」
「...不是的。醫院畢竟不是雲上。」
「今晚 8 點,有人來接你。」
我張了張口想拒絕。
但對上江予安的眼神。
確是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林含。
——搞清楚。
——我花錢了。
對。
我現在正是花錢就能差遣的身份。
「......好。」
18
安靜了一瞬。
「就這麼在意他?」
我知道他在說誰。
「不要提起沈木林,行嗎?算我求你。」
江予安緊盯著我。
「哦,誰管你。」
「......」
我們僵持著。
在嘈雜的醫院顯得出格。
路過的人都投來目光。
「10 床病人家屬!藥呢?」
走廊盡頭傳來護士的聲音。
我回神,慌忙去掏沖劑。
手指出了汗,撕不開包裝。
江予安接過去,「倒在這裡面?」
他指著我手裡的熱水杯。
我點頭。
他的手扶上水杯。
我吞了下口水,「予安——」
急救床呼嘯而過,撞散了未出口的解釋。
江予安甩開我踉蹌後退,手重重磕上走廊扶手。
他手腕的紗布下有暗紅的痕跡。
「你的紗布滲血了。」
江予安甩甩手,沒管紗布。
「今晚來見我,有人來接你。」
他補充,「還有,別再叫我名字。」
19
晚上。
江予安的司機如約而至。
門半掩著。
我抱著赴刑場的心態進了玄關。
江予安就坐在正中。
我分神看了眼他的手臂。
被睡衣蓋住的傷口,有沒有重新包紮?
「來這兒的人,總要有點才藝。」
「林老師的才藝,不會是帶上擴音器講一節化學課吧?」
我扭頭。
不願看到他臉上的戲謔。
「過來點。」
水晶吊燈在江予安臉上投下細碎的光斑。
他捏住我下巴。
像在把玩一件瓷器。
江予安要做什麼?
我驚了一跳。
「江、江總。」
「你領導沒有教過,付了錢的,就是上帝嗎?」
「...」
「放鬆。」江予安輕聲說。
「你今天,為什麼去醫院?」我轉移話題。
「手上有疤,我去清理一下。」
「哦。」
江予安笑了。
禮尚往來,「那你呢,為什麼去?」
像是玩上癮了。
他的手指挪到了我的耳垂處,有一下沒一下地蹭著。
「我...感冒。」
「哦。」
明顯在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