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為威脅能奏效,卻不知道這只會加速他的滅亡。
5
第二天,我睡到自然醒。
我沒有開機,而是慢悠悠地給自己煮了杯咖啡,烤了兩片吐司。
吃完早餐,我才不緊不慢地打開電腦。
郵箱裡,一封未讀郵件靜靜地躺在最上面,發件人是盧卡斯。
郵件標題是加粗的英文和德文,帶著德國人特有的嚴謹和一絲不苟的憤怒。
「最終警告:關於補充協議及未來合作。」
郵件措辭嚴謹而冰冷:
「王,我們於昨日接到貴方一位張先生極不專業的電話溝通,並於今日收到一份由機器翻譯生成、存在重大技術誤讀的回覆草案。這嚴重動搖了我方對貴公司專業性及契約精神的信心。」
「尤其令人擔憂的是,關於我們之前與您反覆確認的『定製化方案變更』部分,新回復完全曲解了我方核心訴求。這讓我們對項目能否按既定標準和時間線交付,表示嚴重懷疑。」
郵件最後,他寫道:
「考慮到此前所有溝通的順暢與高效,我冒昧通過此私人郵箱聯繫您。請問您是否仍在負責此項目?我們只信任您的專業能力,和對我們需求的深刻理解。」
最強的外援,已把刀遞到我手上。
我沒有立刻回復。
雪中送炭固然可貴,但讓李總在絕望的冰窖里多待一會兒,他才會明白我這塊「炭」的真正溫度。
我要讓他切身體會到,客戶的耐心是如何被他親手斷送的。
兩個小時後,我才重新開機,手機螢幕上,果然已經堆滿了李總的微信轟炸。
這次不再是威脅,不再是利誘,只剩下近乎崩潰的哀求。
「小王,王姐!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你回來吧,條件你開!我給你道歉,我給你磕頭都行!求求你,救救公司,救救我!」
一條條看下來,我甚至能想像出他此刻涕泗橫流的狼狽樣子。
我沒理他,直接點開給盧卡斯的回覆介面。
我用最嚴謹、最專業的用詞,寫下了每一個字。
首先,我對我因「長期高強度工作」導致的健康問題,向他表示了歉意。
接著,我對公司目前的混亂給他帶來的困擾,表示個人層面的遺憾。
每一個詞都把自己從公司的爛攤子裡摘得乾乾淨淨。
最後,我話鋒一轉。
「關於您提到的產品定製化方案和交付周期的調整,這確實是整個補充協議的核心。您或許可以嘗試要求與我們項目的『首功之臣』,張浩先生,進行一次直接的視頻溝通。」
「他是我們公司的市場部經理,李總非常看重他,在慶功宴上公開表彰,並認為他完全有能力獨立處理所有相關問題。」
我將這封郵件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三遍,確認沒有任何語法錯誤和感情色彩,只有最冷靜的陳述。
然後點擊發送。
一封郵件,隔著太平洋,精準地把那個草包大外甥架在了客戶的炮口之下。
李總,你不是最信任你的大外甥嗎?
你不是覺得他才是「首功之臣」嗎?
現在,就讓你的客戶親自來檢驗一下他的成色吧。
6
盧卡斯的郵件幾乎是秒回。
郵件標題沒變,只是在前面加了一個「Re:」,但裡面的內容,語氣已經天差地別。
「王,非常感謝你的坦誠。」
「對於你的健康狀況我們表示遺憾,但對於貴公司的管理方式和用人標準,我們感到震驚,這已經嚴重影響到我們的商業合作。」
字裡行間,一個德國人那種刻在骨子裡的嚴肅和憤怒,幾乎要衝出螢幕。
「我們認可的是你的專業能力和嚴謹態度,而不是一個虛假的『首功之臣』。我們拒絕與張浩先生進行任何專業層面的溝通,他無法理解我們的核心需求,更無法建立信任。」
看到這裡,我嘴角的弧度更深了。
李總,你聽到了嗎?你的客戶,正在指著你的鼻子,說你的大外甥是個廢物。
郵件的最後,盧卡斯提出了一個建議。
「我們能否進行一次私下的視頻通話?我們需要確保我們的合同不會因為貴公司內部的混亂而出現任何風險。我們相信,只有你能解決問題。」
我立刻敲擊鍵盤,回覆:「當然可以。」
視頻接通,螢幕那頭,盧卡斯眉頭緊鎖,神情嚴肅。
他沒有絲毫寒暄,開門見山。
「王,我很抱歉,讓你經歷了這一切。這簡直是我們商業合作中的一個污點。」
他對我被不公對待感到氣憤,言辭犀利地指出了李總公司的管理是何等的愚蠢和短視,以及這種對底層員工的壓榨,是多麼破壞商業信任。
我沒有哭訴,也沒有抱怨。
「盧卡斯先生,」我共享了螢幕,調出那份《亞太市場五年戰略規劃》的摘要,「我們之前的合作愉快,正是基於這份規劃里所體現的前瞻性。我的老闆們只看得見眼前 800 萬的樹,卻看不見後方 2000 萬的森林。這份規劃,才是我真正想與您共同實現的未來。」
證據,遠比眼淚更有力量。
盧卡斯沉默了,他的眼神從憤怒轉為驚訝,再到欣賞。
「不可思議……」他喃喃道,「王,你讓我看到了一個戰略家,而不僅僅是一個銷售。博研士需要的,正是你這樣的夥伴。我們正式邀請你,以獨立顧問的身份介入,並請你考慮,出任我們亞太區的戰略負責人。」
「我們會以市場最高標準,支付給你相應的顧問費,並且,後續所有溝通直接與你對接。」
他的聲音斬釘截鐵。
「我們信任你,也只信任你。」
這句話,比李總那「加薪 50%」的空頭支票,悅耳一萬倍。
這是我應得的,用專業和血汗換來的認可。
我故意露出了一絲為難。
「盧卡斯先生,非常感謝您的信任。可是……我目前在法律意義上,還是那家公司的員工。如果我直接與貴公司合作,恐怕……不合規矩,李總會找我的麻煩。」
我把皮球又輕輕地踢了回去。
盧卡斯笑了,帶著幾分輕蔑。
「很快就不是了。」
他身體微微前傾,靠近攝像頭。
「我們會向你的老闆,李總,提出一個建議,一個讓他必須做出正確選擇的建議。」
「他很快就會發現,失去你,遠比失去這份 800 萬的合同更可怕。」
「甚至,會讓他失去整個未來。」
我們對視著,在跨越半個地球的電波中,一個心照不宣的秘密聯盟,正式形成。
我提供彈藥,他負責開火。
一場完美的「隔山打牛」大戲,劇本已經寫好。
而我,掌握全局。
掛斷視頻,我感覺渾身每一個毛孔都舒展開了。
大獲全勝的喜悅,讓我幾乎想開一瓶香檳。
7
盧卡斯那邊,效率比我想像的還要高。
視頻會議結束不到半小時,我的手機就又開始瘋狂震動。
還是小 A。
「姐!姐!姐!出大事了!公司收到一封郵件,全公司高層都瘋了!」
「李總在會議室里大罵,我聽見玻璃杯砸碎的聲音了!」
小 A 的微信簡直是現場直播,一條接一條。
「是客戶總部直接發過來的!標題是德英雙語的『最終警告』!抄送了他們集團的 CEO、法務部,甚至還有德國的行業商會!這是要往死里整我們啊!」
「郵件里話說得特別狠,直接點名說張浩極不專業,提供的回覆存在重大錯誤,已經構成了商業欺詐!」
「然後!然後!郵件里指名道姓地說:『我們只信任在前期接洽中,表現出高度專業性,並與我方建立了深厚信任的王舒女士!』」
「姐!你被客戶點名表揚了!」
小 A 緊接著發來一張截圖,是郵件里最關鍵的一段,被她用紅框圈了出來。
那段話,就是壓垮李總的最後一根稻草。
「如果王舒女士無法負責此事,我方將立即中止所有合作。同時,保留追究貴公司因提供虛假信息而導致我方項目延期和商業損失的權利。根據初步評估,該損失金額將不低於 300 萬人民幣!」
300 萬。
足以讓李總的公司直接原地破產清算。
「姐,李總看完郵件,整個人直接癱在了椅子上,臉白得跟死人一樣,嘴裡一直念叨『完了,全完了……』」
「老闆娘當場就哭了,抓著李總的胳膊又打又罵:『都怪你那個好外甥!我就說不能得罪小王!現在好了,合同沒了,還要賠 300 萬!車子房子全都要沒了!』」
「張浩……他躲在角落裡,嚇得直哆嗦,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我剛才路過會議室門口,看他那樣子,跟丟了魂一樣。」
我看著小 A 發來的信息,心中沒有絲毫波瀾,只有一種大仇得報的冷酷快感。
就在這時,一個電話打了進來。
還是那個陌生的號碼,李總的私人手機。
我接通,開了免提。
電話那頭,是死一般的寂靜。
沒有咆哮,沒有哀求,只有他那粗重又壓抑的呼吸聲,像一頭瀕死的野獸,充滿了絕望。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為他已經掛了。
我決定先開口,打破這令人愉悅的寂靜。
我甚至帶著一絲關切的語氣。
「李總,您還好嗎?」
「聽起來,公司好像……遇到了點大麻煩?」
電話那頭的呼吸聲猛地一滯。
我嘴角的笑意更深了,慢條斯理地補上最後一刀。
「需要我給您推薦幾個銷售專家嗎?」
「不過……他們收費可能很高哦。」
8
李總那邊徹底沒了動靜。
我知道,他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當晚,門鈴響了。
我通過貓眼,看到了兩張擠滿了諂媚笑容卻又掩不住驚恐的臉。
李總和他的老婆李太。
李總的頭髮亂糟糟的,額頭上全是汗,手裡提著好幾個看起來就價格不菲的禮盒。
我打開門,沒說話,就那麼靠在門框上看著他們。
李總的腰瞬間就彎了下去,幾乎要折成九十度,聲音帶著哭腔。
「小王,不,王總!之前是叔叔阿姨不對,我們有眼不識泰山,不該聽那個小畜生的讒言,不該那麼虧待你!你大人有大量,千萬別往心裡去,求求你,救救公司吧!」
老闆娘李太也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手裡同樣提著東西,聲音都在發顫。
「是啊小王,那瓶酒……是阿姨不懂事,阿姨給你賠罪了!我們知道錯了,真的知道錯了,求你高抬貴手,救救公司吧!」
我側過身,讓他們進來。
他們倆如蒙大赦,點頭哈腰地走進屋,把禮物堆在玄關,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放。
我沒理會那些東西,徑直走到飲水機旁,給他們一人倒了一杯白開水,放在茶几上。
然後,我打開了客廳的投影儀。
雪白的牆壁上,立刻出現了一個視頻會議的畫面。
畫面里,是我之前和盧卡斯秘密通話的錄屏。
李總和李太端著水杯,看到牆上的畫面,手一抖,水灑了一地。
他們的臉瞬間僵住,血色褪得一乾二淨。
他們明白了。
我不再是那個可以任由他們拿捏的小員工。
現在,我是這場遊戲的主宰。
而他們,是我的獵物。
我關掉投影,屋裡重新陷入寂靜。
我看著他們,終於開口。
「李總,我的急性焦慮症,是看到那瓶 98 塊的紅酒時得的。」
「現在,我好了。」
李總的身體晃了晃,差點從沙發上滑下去。
我一字一句,清晰地說出我的條件。
「第一,我要以獨立銷售顧問的身份,處理這次的補充協議。費用 8 萬。先付款,後辦事。」
8 萬。
對於一個 800 萬的合同和 300 萬的違約金來說,九牛一毛。
但對李總來說,這是我抽在他臉上的第一巴掌。
「第二,公司必須召開全體員工大會,你,李總,要親自公開向我道歉,澄清 800 萬合同的真正功臣是我,不是張浩。道歉稿需要我親自審核。之後,全文刊登在公司官網和至少三家行業媒體上。」
李太的嘴唇哆嗦著,想說什麼,卻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我沒有停。
「第三,所有我為公司墊付的、被你們無理剋扣的差旅費和業務招待費,一分都不能少。所有款項雙倍賠償給我,總計十萬。今天,必須到帳。」
我死死地盯著他們。
這是我最在意的。
這不是錢的問題,這是尊嚴。
最後,我說出了最致命的一條。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我要張浩,在全體員工大會上,當著所有人的面,把他那台寶馬的車鑰匙,親手交到我手上。」
「作為對我精神損失和勞動成果被竊取的補償。」
我看著李總和李太那兩張慘白如紙的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如果做不到,那這份 800 萬的合同,就等著作廢吧。」
「300 萬的違約金,我等著看你們怎麼賠。」
9
李總的效率,在 300 萬的違約金面前,高得驚人。
他們走後的半小時內,手機接連震動了兩下。
第一條,是銀行的到帳通知。
「您尾號 xxxx 的帳戶於 x 月 x 日 23:15 入帳人民幣 80,000.00 元。」
第二條,緊隨其後。
「您尾號 xxxx 的帳戶於 x 月 x 日 23:16 入帳人民幣 100,000.00 元。」
他知道,這是他唯一的活路,是他為自己的傲慢和愚蠢買下的第一筆帳單。
第二天,公司那個人數最多的三百人大群里,行政部發了通知。
「通知:今日下午兩點,全體員工於大會議室召開緊急會議,任何人不得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