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穿到盛朝的第四年,我被求婚了。
那是一個汗津津的夜晚……
想什麼呢?快住腦!
那晚上我繞著衛城跑了一圈,按步幅估計約莫有五公里。
經過幾年有氧運動的捶打,這副柔弱的身板差不多開發到極限了。
小八和十五跟在我身邊。他們在樹上跑,只能聽到衣裳鼓風聲,要睜大眼睛仔仔細細地盯著,才能捕捉到一道閃影,一晃眼又無了。
會輕功可真酷啊。
跑完步,我們再騎著馬嘚嘚嘚地晃回城裡去。
又年一手支著頭,倚在榻上看邸報。
我總疑心他每天在我回家前專門凹好了造型,不然,怎麼他隨隨便便一坐,都能讓我的心跳砰砰搶拍。
「又年。」
「跑夠了?」
他伸手將我抱個滿懷。
我一身臭汗,他也不嫌。垂著眸,為我解開扎得緊繃繃的燈籠辮,溫柔得我想化進他的眼裡去。
我賴在他懷裡深深嗅一口。
他嘴巴里是竹鹽的味道,身上有輕淡的龍井香,整個人像一棵好聞的植物。
「嘿嘿,拿茶包熏衣挺好使的吧?」
「確實好,淡香怡人。」
自打留意到又年一天喝半兩茶,沖三泡之後就倒了,挺浪費的。於是我把殘茶烘乾了縫成茶包,熏衣泡澡都能用。
配點窯炭放進恭房裡更妙,清香怡人,我都不會再打噴嚏流眼淚了——以前的廁所香味太足,硬生生給我熏出鼻炎來了。
我正滿腦子想東想西。
聽到又年說。
「小魚,我攢夠一百零八抬嫁妝了。」
我止住呼吸,撐著榻直起身,定定看著他。
大概是看到我臉上沒帶笑意,他慢慢止住了話,摸摸我汗津津的鬢角。
「不急,來日方長……」
不急什麼不急!日了還不夠久嗎!
我兩手把他的臉扳正。
「接著講呀,別說半句留半句啊——你攢夠一百零八抬嫁妝了,然後呢?繼續說,我聽著。」
又年被我的匪氣鎮住了,我趴在他身上,都能感覺他的心快蹦出胸膛了,白皙的脖子與臉飛速升溫。
「你想不想……嫁給我?」
「想。」
他又被鎮住了,捱了點穴一般,半天沒眨眼也沒喘氣。
我大聲。
「我說想!很想!十分想!特別想!我沒什麼要準備的,挑個良辰吉日就能成親!」
營房外邊一片悶笑聲。
好傢夥,半個營的人都聽到了。
2
我們的婚事籌備了兩個半月。
其中兩個月都耗在我這兒了。
軍戶里的年輕媳婦們說:「喜袍上要自己繡一對鴛鴦,才能恩恩愛愛到白頭哩。」
講真,我不信。
但不妨礙我想討這個「白頭偕老」的彩頭。
又年身子沒大養好,至今沒法與我一起跑步舉鐵。我很想他能長壽到九十九歲。
於是請來繡技最好的嬤嬤,跟嬤嬤學繡鴛鴦。
繃繡繃、畫鴛鴦、劈線、走針……
老師是個好老師。
我嘛,就不定是個什麼學生了。
「姑娘你瞧!這鴛鴦的眼睛呀,既鼓又亮,要用結籽針堆出圓頂來;再換套針,金線銀線赭線錯開來,繡這眼仁與眼白。」
巴掌大個鳥,它還有眼白?!
我苦學半月,繡好了四隻鳥眼,外加兩根喙。
忍不住跟老天爺商量:如果不繡這兩隻鴛鴦,讓又年活到八十九行不行?勻它十年。
我倆那時候牙還沒掉光,手拉手去挑倆墓也挺好的……
老天不會應我。
又年會應。他笑的呀,眼皮都褶成了千層的。
「不必如此勞心傷神。」
「小魚,你願意嫁我,我便一定能長壽。」
嗯?這是什麼道理?
我問他。他只輕輕吻我,耳鬢廝磨,噙著笑不說話。
到八月,禮部和鴻臚寺主禮的官員到了,瞧了瞧我的鴛鴦進度,都嘆口氣,說姑娘已經繡了大半,找個繡娘湊合一下算了。
我人生字典里就沒「湊合」這兩字!
怕人家等久了耽誤差事,我挑燈夜戰趕進度。從天亮繡到半夜,困得眼皮沉沉,一針刺穿了繡繃扎在手指上。
「又年,快看,我學了兩月第一回扎手哎。」
可見電視劇里,繡個荷包紮滿手針眼的姑娘手有多憨。
又年生氣了。
他溫和睏倦的眉眼一下子鋒銳起來。
拿絲帕沾去我指肚上的血珠,又抱我上床,被子一卷將我裹在裡頭。
「睡覺,不繡了。」
「再繡兩片鳥翅膀就能完工了哎。」
我還想掙扎一下,奈何枕頭太軟,男人太暖,沒一會兒我就睡著了。
這一覺睡得好飽,睡到了半前晌去。
我惦記著趕進度,沒賴床,趿拉著拖鞋出了內室。往窗邊一瞧,立刻叫一片燦爛的紅迷了眼。
那對鴛鴦……已經活靈活現地站上我的裙擺了。
翅羽驕傲地揚著,稍一變換視角,幾根羽毛析出五彩琉璃般的光。
又年正理著剩下的針線。
「你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