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有一個奇怪的規定。
晚上最後一個離開的人,要大喊一聲:「我關燈了!」
然後等上 10 分鐘,才能關燈離開。
否則,人就會突然消失。
妹妹對此不以為然。
直到有一天,她加班到凌晨兩點,公司只剩下她一個人。
她不想等太久,直接關掉了燈。
從那以後,她就失蹤了……
1
進入新公司的第一天,人事楊姐一邊帶著我錄指紋,一邊嚴肅地說:
「對了小時啊,你們部門經常會加班,你要記住,如果你是晚上最後一個離開的人,一定一定要先在門口大喊一聲『我關燈了!』等上 10 分鐘,再關燈離開,切記,切記啊!千萬不能直接關燈走啊!」
我把拇指按在螢幕上,不動聲色地笑了笑:
「為什麼呢?會有什麼髒東西嗎?」
楊姐僵了僵,像是被什麼驚了一下。
她轉過頭,表情複雜地看了看我們周圍,隨後壓低聲音:
「別問了,反正,不想不明不白人間蒸發的話,照做就是了,我這也是為你好。」
若是旁人,聽了這怪力亂神的話,頂多也就笑笑,不會當回事。
但我知道,她說的是真的。
半個月前,我妹妹失蹤了。
她曾在簡訊里跟我提起過,說自己所在的公司有一個奇怪的規定。
作為一名堅定的唯物主義者,她沒有當真。
可是那天晚上,她給我發消息,說自己加班,留在最後一個離開公司。
當時整棟樓都已經黑了,她又急著回家,所以她不想再等 10 分鐘,直接關了燈。
然後,我就再也沒有她的消息。
2
父母親因為妹妹的事,簡直快要瘋了。
他們次日便報了警,警察很快調取了監控。
卻發現,妹妹當晚在公司關燈以後的畫面莫名消失。
沒有任何篡改記錄,就是平白無故沒有了。
之後十幾天,警察也沒有查到任何妹妹的生活痕跡。
銀行卡、信用卡、身份證,什麼動靜都沒有。
妹妹消失得乾乾淨淨,仿佛人間蒸發。
父母實在是沒有辦法了,才會找到我這個從小就被視作異類的姐姐回國幫忙。
這或許就是所謂的病急亂投醫吧。
我應了下來。
既然警察都查不到任何消息,最好的辦法就是直接進入公司內部打探。
我投了簡歷、參加面試,很順利地進入這家名為「深網」的公司。
眼見楊姐避而不談,我決定從其他人下手試試。
技術部有個程式設計師叫岳覃,每天他都加班很晚。
基本上一個月有 20 天都是他最後一個關燈。
他總能知道點什麼。
我作為新人,請大家喝奶茶,假裝隨意坐他旁邊。
他很拘謹,但態度卻很溫和。
我把奶茶放到他桌子上,隨便寒暄了幾句,便問起了關燈的事:
「岳哥啊,楊姐跟我說了咱們公司的禁忌。那是真的嗎?我聽說,你經常最後一個離開公司,難道都照做了?就沒有例外的時候?」
岳哥臉色瞬間變了,他直勾勾地盯著前方,仿佛看到了什麼恐怖的東西。
嘴裡呢喃:「我沒有,我什麼都沒說,我什麼都沒說……」
突然,他渾身發顫,右手按上左胸,指節繃得發白。
他臉色驟然灰敗下去,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身體沿著椅背往下滑,視線開始渙散。
壞了,他心臟病發了!
我扶著他的肩,大聲問道:
「你的藥在哪兒?藥呢?」
他死死扣著胸口,搖了搖頭說:「它警告我,絕對不能說……絕對不能說……」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岳覃便陷入了昏迷。
公司叫了救護車,把他送去醫院。
下午,楊姐帶來消息:
岳覃狀況不好,短時間可能無法再來公司了。
3
岳覃的反應讓我非常意外,他肯定知道點什麼。
周末,我帶著水果前去探望他,卻被攔在了門外。
護士說,病人不能受刺激,需要靜養。
我坐在走廊的長椅上,一時不知道如何是好。
「時芫?真的是你啊?」
我抬頭,竟是小時候的玩伴沈止。
原來,沈止是岳覃的主治醫生。
他告訴我,岳覃患有先天性的心臟病,做過大動脈轉位手術,他的體內是有植入式心律轉復除顫器,也就是 ICD 的,所以那天雖然他突發心律失常,但是很快就恢復了正常。
「目前他的身體各項技能都很正常,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人就是不醒。」
我想了想說:
「會不會是大腦的問題?植物人不都是大腦的問題嗎?」
沈止搖了搖頭:
「和植物人還不太一樣。神經科的主任給他做了高解析度 MRI 與腦電圖,所有腦部功能都是正常的。但是他的神經元活動異常活躍。進一步的神經功能成像顯示,岳覃大腦中負責啟動覺醒與意識整合的關鍵網絡,尤其是默認模式網絡與前額葉皮層之間,存在著一種強烈的、功能性的神經抑制。」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說人話。」
沈止一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是他能醒過來,但是他的大腦在阻止他甦醒,或者說,他自己抗拒甦醒。」
我定定地看著沈止。
岳覃不願意甦醒,是在害怕什麼嗎?
昏迷前,他說過:「它警告我,絕對不能說……」
這個「它」又是指什麼呢?
岳覃如此害怕,害怕到心臟病發,說明他肯定見證過違反禁忌的後果。
而若是他見證過後果,就說明他也曾犯過和妹妹同樣的錯誤。
可為什么妹妹整個人都消失了,而岳覃還能正常上班呢?
他們之間,到底有什麼不一樣?
4
「喂!時芫?哈咯?」
沈止見我發獃,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回過神,看向他。
「真沒想到,你回國了,而且還進了深網。」
我偏了偏頭:
「怎麼?你知道深網?」
沈止微不可見地挑了挑眉:
「算是吧。我知道他們有個很奇怪的職場禁忌。」
我點點頭:
「是啊,我妹妹因為這個失蹤了,我正在調查。」
沈止驚訝地瞪大眼睛:
「什麼?時玥失蹤了?」
我沒說話。
他沉默地看了我一會兒,突然伸手握住我的肩膀:
「時芫,我覺得,有點不太對勁,我有種很不好的預感,你還是別查了。」
我搖了搖頭:
「你知道的,我這個人,從小就不太正常。我天生情感淡漠,小時候不合群,父母也不太喜歡我,只有時玥對我還不錯,所以我不能放任她不管。」
我看向沈止:
「怎麼,你是個醫生啊,難道還怕這種都市怪談不成?」
他愣了一下:
「你說什麼?」
「我說你是個醫生,怎麼害怕都市怪談啊?怎麼了?哪裡不對嗎?」
沈止眉頭都快擰成麻花了。
他魂不守舍地呆立了半晌,直到我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才回過神來:
「時芫,我想起了點東西,我要去驗證一下。你等我,我一定把時玥帶回來。」
我心裡一沉:
「你發現什麼了?我和你一起吧。」
他怪異地看了我一眼:
「不行,還是我自己去吧。相信我。」
沒等我說話,他起身就走,一邊走,一邊摘掉了脖子上的工牌。
奇怪,沈止怎麼會知道我們公司的事。
但看他態度堅決,我也沒有阻攔。
可令我沒想到的是,第二天,我給他打電話,沒有人接。
我急匆匆趕到沈止家裡,他媽媽困惑地看著我:
「這孩子沒回來啊,應該還在醫院加班吧?他經常這樣。」
我又趕去醫院,依然沒有尋見他的身影。
沈止也失蹤了。
5
我原本不想驚動沈止的家人。
可是就算我瞞著,他們早晚都會知道。
況且,如果早一點報警,或許還能多一點機會。
於是,我跟沈止的父母同步了消息,在確認到處都找不到沈止時,他的家人報了警。
只隔了半日,警察便查到:
沈止昨天在醫院和我分開之後,竟然直接去了深網。
他在總裁的辦公室呆了一陣子,出來的時候臉色鐵青。
緊接著,他沒有離開公司,而是跑去了茶水間。
他在公司的茶水間等了一下午,一直等到了晚上。
等到公司最後一個人離開後,他才從茶水間出來,把公司的燈打開,又突然關上。
而他關燈後的監控,莫名消失了。
和妹妹時玥當時的狀況一模一樣。
警察有些焦慮,對待沈止父母的態度相當嚴肅: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沈醫生會去深網?沒有指紋登錄,他是怎麼進去的?他和總裁什麼關係?」
沈母哽咽著說:
「深網的總裁郭弘深是我弟弟,阿止在深網實習過一段時間。但是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去找他舅舅啊!」
沈止父母情緒幾近崩潰,不似作假。
他們是真的不明白髮生了什麼。
而我卻想起昨天發生的事。
沈止是在聽我說了什麼之後,才突然行為異常的。
他說自己要去驗證什麼,緊接著竟然冒險違反了禁忌。
他到底發現了什麼?
難道說,公司的禁忌,和深網的總裁郭弘深有關係?
6
我回到公司,找楊姐要了一些公司過去的宣傳資料。
結合查到的一些網絡資料、以及和沈止父母的談話,我得出了以下結論:
「深網科技」早期是一家遊戲創業公司。
沈止的舅舅郭弘深和朋友余海網兩人白手起家,做了一個極有創意的遊戲。
遊戲出了預告樣片以後,廣受好評。
郭弘深四處奔波,一舉拿下了海外的投資。
遊戲上線後大受歡迎,公司越做越大,還增開了除了遊戲部門以外的其他業務。
我和妹妹所在的廣告部門,就是那個時候成立起來的。
但幾番融資後,股東也越來越多。
有些股東認為遊戲目前太過保守,缺少與時俱進的市場價值。
要求郭弘深和余海網多增加一些「刺激」的噱頭。
余海網作為公司的技術骨幹,對這種要求嗤之以鼻。
幾番談判之後,余海網和股東們徹底鬧掰。
他計劃帶著自己精心升級後的遊戲準備離開深網。
可就在這個關鍵的檔口,余海網卻突然因病去世。
作為余海網的至交好友,郭弘深痛徹心扉;
他最終決定關掉遊戲板塊的業務,直接放棄了上市的機會。
由於當時的深網主要盈利都來自那款遊戲。
遊戲下架以後,公司效益直接腰斬。
最後規模越來越小,變成了如今這個只有幾十號人的小型廣告公司。
而沈止是在公司轉型後才來實習的。
當時他還在猶豫到底要不要繼續學醫,想在實習的過程中,見見世面,尋找人生的其他可能。
那時候,深網和一家醫療器械的廠家合作,製作一些用於宣傳推廣的物料。
我專門研究了一下那家醫療器械公司。
他們當時推出了一款可穿戴式除顫器。
據說余海網本人也患有先天性心臟病,但卻因為自身免疫力低下,不能使用 ICD。
或許是想到曾經的好友,如果能有一款很好的可穿戴式除顫器,或許便能躲過死神,郭弘深才會選擇代理這款產品吧。
可是這一切,和公司的關燈禁忌又有什麼關係呢?
我揉了揉發酸的眼睛,抬頭一看,窗外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原來不知不覺,我已經查到了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