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切斷了所有了解和他有關消息的途徑,蘇綿的信息也一併屏蔽。
我獨自一人沉下心來鑽研設計。
一月,兩月,三月。
在眼睛恢復健康那天。
我終於得到一份時尚圈的實習工作。
哪怕是從設計師助理做起,我也欣喜若狂。
回歸工作這段時間,我進步很快。
年底我找到機會,參與了公司最大的項目。
也有幸接受了媒體的採訪。
我的臉出現在電視上的當晚。
裴延居然找到了我的聯繫方式。
宴會剛散場,我的手機就忽然響起。
許久未出現的人名,忽然又出現在眼前。
7
「許柔,見我一面行嗎?」
「我有很多話想對你說,求你給我一次機會。」
我聽見他嗓音里的哽咽,沉默許久,還是掛斷了電話。
可回到家樓下時。
停在一旁的車門忽然被打開。
裴延穿著單薄的大衣捧著一束玫瑰慌亂的追過來,擋在了我面前。
「小柔,你別走。」
不過是半年不見。
裴延好像憔悴了許多。
黑眼圈掛在臉上,人也消瘦不少。
他的中指上,依舊還帶著婚戒,
可他看到我光潔的手指時,眼神暗淡了下來。
曾經有多恨他,此刻我的心情就有多平靜。
也許是我眼中的平淡讓他慌張。
裴延剛開口,聲音里就帶上了哽咽。
「小柔,我知道我錯得離譜,也傷害了我最愛的人。」
我走進路邊的咖啡店,他也跟著進來。
暖氣在窗邊凝結出厚厚的霧氣。
裴延蒼白著嘴唇開口。
「看見蘇綿的第一眼,我就有些恍惚,因為她是那麼像年輕的你。」
「回家時,我看見你眼角的皺紋,忽然就有些慌張,我怕你陪伴我的日子過得太快,我還沒來得及珍惜,就消失了。」
「我忍不住開始關注那個年輕的你。」
裴延的神色有些痛苦,他捂住臉。
「我知道這是錯的,」
「生意走上正軌時,我身邊的合作商似乎都在外面有幾個紅顏知己,我被嘲笑了好多次妻管嚴,我開始心裡不平衡。」
「蘇綿一直對我很主動,她明明知道我結了婚,可她說自己只是崇拜我。」
「她對我的主動迎合,讓我有些忘記自己是誰了。」
哪怕我早就不在意了。
可親耳聽見他的背叛,心口居然還是像被一千根針扎透一樣疼。
也許我付出了太多。
所以很難勸自己真正接受這段感情爛掉的事實。
可裴延似乎讓這變得簡單了很多。
「小柔,我們這段感情走來不容易,你一直包容著,讓我堅信你絕不會離開我。」
「也因為我太過自信,忘記了本心,直到我們的孩子沒了,我才開始慌亂。」
「可這麼多年,我深愛的人真的只有你一個,你相信我!」
裴延忽然變得激動起來。
「蘇綿對我來說只是消遣,可我卻沒把握好分寸,狠狠傷害了你。」
「那天我趕到醫院的時候,他們告訴我你被爸媽接走,我感覺到劇烈的慌張和痛苦,我怕你就這樣消失,可我好像已經錯過了挽回你的時機。」
此刻的裴延是痛苦的、後悔的。
他痛苦時,有一個喜歡摳手指的小動作。
此刻,他手指邊緣早就被摳破了。
可他好像感覺不到疼痛一樣,依舊焦慮地摳著。
我看著眼前 28 歲的他。
好像又透過這張臉看見了十八歲的裴延。
當初的裴延有多真摯。
十八歲高考那天,下了暴雨。
裴延飛快寫完卷子,一路淋著雨跑到另一個考場,就為了接我,怕我沒帶傘淋濕。
大學時,我們身處異地。
第一次吵得厲害時,我提了分手。
裴延沒有回應。
卻當晚獨自坐了 20 個小時的火車硬座,次日清晨出現在我宿舍樓下,和我道歉,挽回這段感情。
在一起第十年。
裴延終於事業有成。
我的父母鬆口,同意我們結婚。
我們戰勝了時間和門第,解決了金錢和家人。
在一切都要走向最幸福的終點時。
最終卻敗在了裴延的游離。
我看著眼前早就哭腫了雙眼的男人,輕聲開口。
「裴延,我不知道是不是男人總是會喜新厭舊,可至少我對感情是誠懇的。」
「我知道我的心,無法同時裝下兩個人。」
裴延像是被巨大的悲傷裹挾。
他無措地拉住我袖口。
「小柔,求你了。」
我甩開他的手,如同當初他頭也不回地走向蘇綿那樣決絕。
「你走吧。」
「我們沒有以後了。」
8
我以為這一次拒絕,能讓裴延明白我們不可能了。
可我沒想到。
他這樣執著。
再次出門上班時。
他居然從我家對門拉開了門。
他不知怎麼,租到了我房子隔壁。
整日開著車目送我上班。
又跟著我下班。
哪怕我和他不打招呼。
他也像隨行人一樣,一路跟著我。
每天固定的時間。
一束嬌艷的玫瑰總會送進公司,收件人是我的名字。
沒有送花人的名字。
我卻知道是誰。
我喜歡白玫瑰,是裴延才知道的秘密。
可這些花我都當著他的面扔掉。
裴延雖然眼裡難掩悲傷。
卻還是執著地每天送著。
他如此執著地跟隨著我近乎兩個月。
終於某一天晚上,我好像吃壞了東西。
下班回家的路上胃疼得冷汗直流,開車的力氣都沒有。
一路跟著我的裴延慌忙衝過來,把我抱到他副駕駛。
一腳油門就去了醫院。
我被安置在醫院走廊的凳子上。
裴延跑前跑後替我開藥、拿針水。
忙碌的身影好像和當年我腸胃炎嚴重時,他缺席了重要的考試,坐火車連夜過來照顧我的他一一重合。
不知怎麼的。
我眼眶忽然紅了。
裴延替我接了一杯熱水。
剛要帶我去病房,手機卻忽然響起。
他自然地在我面前打開免提,像從前一樣。
裡面卻傳出一個驚慌失措的女聲。
「總裁,我好害怕!」
「我過來找裴延,在路上被幾個陌生男人尾隨了!怎麼辦啊?」
是蘇綿。
裴延瞬間慌了。
他扔下水杯沖向醫院門外。
「你在哪兒?別怕,我這就來接你!」
他甚至沒注意到被扔掉的水杯溢出滾燙的熱水。
瞬間就燙紅了我的胳膊。
裴延跑到門口才反應過來。
他回頭看著我,忐忑地解釋了一句:「小柔,人命關天,小姑娘還年輕,出事了就晚了。」
「你等我,我很快就回來好不好!」
他再一次頭也不回地離開。
我捂著肚子,冷汗直冒。
請求路人幫我打給了父母。
輸了一夜的針水後,我坐上爸媽的車回了家。
直到回家,沒電的手機才剛充電開機。
剛打開,就收到一個匿名電話號碼發來的彩信。
是一張照片。
累得睡著的裴延趴在床邊陪著害怕了整夜的蘇綿。
很快,
蘇綿又忍不住發來一條消息。
「姐姐,還沒來得及告訴你,我懷孕了。」
「你猜,裴哥哥還會不會要你這個人老珠黃的老女人。」
蘇綿大概不知道,裴延是弱精。
除了試管,絕不可能自然懷上。
否則我這幾年也不會因為試管吃這麼多苦。
看了許久這條消息,我平靜地回了句「恭喜。」
轉手把這張照片轉發給裴延,拉黑了兩人。
也果斷搬了家。
裴延清醒時。
看到這張照片,臉色一下子黑了。
他憤怒地呵斥了蘇綿,甚至打給助理讓人把她帶回國。
又瘋了似的追到我家樓下,卻發現房子被重新出租。
而我已經不見了。
裴延慌亂地趕到我公司樓下,卻得了個閉門羹。
他不死心地從白天打到夜晚。
打了不知幾百次電話。
從早到晚地發消息, 消息卻進了垃圾箱。
好不容易電話被接通。
裴延欣喜若狂地剛想開口。
電話那頭,卻是個陌生人。
他終於意識到我換號了。
9
和裴延徹底斷了關係的我輾轉多個公司實習。
終於完成了自己的學業, 成了一名成熟的設計師。
這段時間, 我接觸了無數新的人。
也在一家獨立公司里擁有了自己的小團隊。
裴延再次看見我時。
是在一場公司酒會上。
和我攀談的,不乏年輕鮮嫩的面孔。
當年輕的男人邀請我跳舞時。
裴延不知道如何進入宴會大廳。
他黑了臉衝過來, 一把推開男人。
「請自重,這是我妻子!」
我卻後退兩步,冷眼叫來保鏢, 「我不認識這個人。」
裴延徹底崩潰了。
「許柔, 我們還沒離婚呢!」
可保鏢聽不懂他的話。
直接把他從酒會上扔了出去。
直到看見我身邊年輕英俊的男人。
裴延才終於發現,我是真的不要他了。
裴延守在宴會門外, 終於等到了散場。
他小心翼翼攔下我。
「許柔,我錯了, 求你再給我最後一個機會。」
「我的人生, 真的不能沒有你。」
裴延雙眼通紅,苦苦哀求著我。
可身後,卻傳來蘇綿尖銳的聲音。
「裴延哥哥!我懷了你的孩子!你不能丟下我!」
蘇綿是抱著必勝的決心來的。
她特地隱瞞到三個月,肚子微微隆起, 高傲地走到我們面前。
卻沒看見她想看到的畫面。
裴延的臉上並無喜色,反而憤怒地給了蘇綿一腳。
「賤人!滾!」
蘇綿傻了眼, 哭著捂住臉跌坐在地上, 「怎麼會……」
裴延冷著臉瞪著她。
「蘇綿,我是弱精, 那孩子不是我的。」
蘇綿的臉色猛地變得慘白。
她徹底慌了神, 哭喊著, 「即便如此, 我對你也是真愛, 許柔算什麼?她有我年輕嗎?她能做的, 我都能為你做!」
裴延卻低頭立刻把自己名下所有的財產都轉給了我。
蘇綿震驚地站在原地。
裴延嗤笑一聲。
「現在我破產了,我身無分文, 你還跟我嗎?」
蘇綿不敢置信地盯著裴延。
半秒後,破防地罵出口,「裴延, 你有病!」
她跌跌撞撞地捂著肚子離開了。
裴延看見這一幕,只覺得可笑⾄極。
而我卻沒心思看這場⼤戲。
裴延的錢我原封不動轉回給了他。
「我不需要你的錢,我的家庭讓我不缺錢, 我的世界也沒有你。」
我不需要他的愧疚。
也不想和他有任何牽扯。
只是決絕地轉身離開。
裴延看著我的背影。
徹底崩潰了。
他始終不肯接受這個結果。
獨自一人往返國內外,追逐著我多年。
我拒絕和他⻅面,他就寫信。
每個⽉, 都寫⼀封道歉信, 肯定求我能原諒。
直到十年後。
我嫁給了⽗⺟朋友的兒子,舉辦了盛大的婚禮。
新的愛⼈⽐裴延年輕許多。
是一個頗有魅力的工程師。
我穿著婚紗和丈夫在街頭拍照時, 裴延路過。
親眼看到了這⼀切。
他失魂落魄地穿過馬路想要奔向我。
卻沒看見迎面⽽來的汽車。
一陣巨響後,街頭兵荒⻢亂。
裴延在那次事故里成了殘疾。
他失魂落魄地回了國。
固執地守著和我陳舊的結婚證, 過了十年。
在我們當初在⼀起的那個紀念⽇里。
他⼀人在房間⾥安靜去世。
臨⾛前,
裴延把所有財產都留給了我。
同樣,還留給我最後⼀封道歉信。
「許柔, 如果還有下輩⼦,我不會再犯傻失去你。」
可他不知道。
我們的緣分就這一輩子。
走錯的路,也不會再回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