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瀟瀟笑容都僵了。
像是早就準備好應對我。
可最後自己反而是三人、啊不四人中勸架的那一個。
「重華哥哥,你別生氣。」
「要我說,姐姐,我知你見重華哥哥帶上我生氣了,可你也不能如此胡鬧,待一個女子來激重華哥哥不是?」
她掃了虞娘和我一眼,笑容不言而喻:
「至少,帶個男子啊。」
夜重華一頓,反應過來,立馬厭惡地看向我:
「杜青辭,為了引起我的注意力,你當真不擇手段!」
「別以為如此我就會念著你,和瀟瀟比,你什麼都不算!」
他還想繼續說著。
但我一句也沒聽見,只顧著關心懷中人:
「頭可還暈?」
虞娘害怕地看了夜重華一眼,嬌弱點頭:
「嗯。」
我還有什麼不明白,連忙摟著人離開:
「別怕,我現在便帶你去看丹修!」
虞娘的聲音還在傳來:「仙長,我住哪兒?」
我:「我院子!」
我沒看見,她在我沒注意時回頭,對著夜重華露出一個挑釁的笑。
全然沒有在我面前的柔弱膽怯。
夜重華好了一點的臉色,又綠了。
9
後來,宗門傳聞。
出宗歸來,紅塵走了一遭的杜師姐和夜師兄,一人各帶回來了一個女子。
宗門記錄上,皆是以道侶之稱。
簡直就是禮崩樂壞,驚世駭俗。
不過這不關我的事。
這幾日我都在忙著安頓虞娘,和給師尊稟報魔草一事。
這一路,魔修不少,但魔草卻了無蹤跡。
連夜重華那邊也沒發現。
而夜重華,仿佛與我較勁一般,處處帶著那個女子,無微不至。
腰間還掛著那個女子給他縫的荷包。
白瀟瀟:「我這麼做,姐姐不會生氣吧~」
我困惑地看著這兩人,然後解除障眼法,露出腰間掛得滿滿當當,不知虞娘繡了多少的荷包。
兩人:「……」
我:「不知道啊,她非要我帶上的。」
她給夜重華熬粥,端上來才像是突然發現我,捂嘴:
「我只念著重華哥哥,忘了姐姐,姐姐勿怪。」
夜重華冷笑:
「她有什麼好怪的。」
我自動忽略掉他的屁話,對白瀟瀟贊同地點了點頭,然後拿出虞娘給我做的四葷三素一湯:
「我懂,虞娘也只念著我。」
兩人:「……」
後來,師尊問我在凡間都去了什麼地方。
我一一細數。
他沉吟,卻又讓我出宗,再走一遍。
離別時,虞娘為我吹了我最愛的曲子。
日子像是在客棧時,窗外白霧繞青山,長河映日落。
她卻哀傷地送別我:
「今宵別離後,何日君再來?」
她還記著。
記得我說過,修道者數十年一日,外出一趟,半年最少,數百年也不奇怪。
眨眼之間,就是凡人一生。
我不願讓她難過,與她許下諾言:
「很快。」
10
可我不知道,在我離開三月後。
虞娘就被夜重華安上了毒害白瀟瀟的罪名。
執事堂內凡人之軀安能受刑?
可夜重華不管。
拿著鞭子的弟子忐忑:
「那可是杜師姐的人,若杜師姐回來知道了怎麼辦?」
我的凶名在外,我還無情無感。
若真的惹到我,死路一條。
他們不能不怕。
夜重華卻不在意:
「怕什麼?莫非她還能因為一個凡人和我鬧不成?!瀟瀟被這個賤人下毒,如今還虛弱著呢,我非要給她報仇!」
「更何況杜青辭本就是個沒有感情的怪物,她怎麼可能會生氣?!」
夜重華是真的不喜歡虞娘。
之前礙著我不能動手。
現在卻有了合情合理的理由。
白瀟瀟跟在他身邊:
「醫治我的丹修說,我傷處內有魔氣,可見她極有可能是魔修混入,合該用刑。」
「虞姑娘,你現在說實話,是不是和誰勾結,或許還能活命。」
她暗示。
虞娘卻笑了,原本在我面前膽小怯懦的女子,如今面對累累重刑,卻能安然站直,輕蔑地看著兩人:
「呸!」
「爾等也配提仙長!姦夫淫婦,沆瀣一氣,該死的是你們才對!」
「不知好歹。」
夜重華皺眉,冷冷:
「用刑!」
用在修士身上的鞭子哪怕顧及凡人沒用靈氣,打在身上也會痛上數倍,皮開肉綻。
虞娘悽厲的痛呼聲短短三鞭就弱不可聞。
「魔女,你認不認!」
夜重華還在逼問她。
她已然抬不起頭,額間青絲沾染了汗水,凌亂地垂下,誰也看不清她的臉,卻能聽見烏髮之下的人氣若遊絲:
「要殺便殺,想要我也汙衊仙長,絕無可能。」
他們都瞧不起她,等著看她笑話。
認為一個青樓女子,面對這累累重刑,只會露出跪地求饒,將我供出去的醜態。
可他們等啊等,等來的卻是這個青樓女子臉上划過一滴淚,一腔決絕:
「殺了我吧,我只看待仙長回來,你們如何給她交代!」
「她一定會為我報仇的,一定!」
「笑話,你當真以為自己是什麼東西?她杜青辭再無情無感也是仙門之人,豈能拉低身份給你一個污穢不堪的煙花女子出頭?」
不知哪一句話惹怒了夜重華,又或許他看著虞娘那副篤定了我會為她出頭的底氣就不舒服,是以他陰沉了臉:
「繼續給我打!」
「我成全你。」
「夜師兄!」
「打!」
同宗不敢違抗。
鞭打聲響起。
圍觀的其他人也覺得汗毛倒豎:
「怎麼辦?這有點太重了吧?」
「重什麼?對待魔女就該這樣!打到她現出原形!」
「要是大師姐真的生氣怎麼辦?」
以往我都面無表情,沒有觸動的樣子,從來沒因為什麼事生過氣。
從來殺伐果斷。
一想到這樣的我真的有生氣那一天……
眾人後背莫名一涼。
尤其是在虞娘猛地吐了一口鮮血,被鞭子抽翻在地時。
那本屬於我的一身素衣被她鮮血染紅,她卻癱坐在地上。
明明是下位之人,卻又昂首看著夜重華,突然笑出了聲。
帶著看穿的蔑視:
「你嫉妒我。」
「你自視甚高,卻被仙長牢牢壓在腳下!你知仙長不諳世事,卻又處處為她安上自私跋扈心狠手辣之名!」
「外人只艷羨你得仙長青睞,索性你也沉浸其中,但實則,你比誰都清楚,在仙長眼裡, 你連條狗都不是!而我,卻能得仙長愛護,關懷備至——」
一番話掀起波瀾,夜重華驟然站起, 眼中殺氣迸發:
「妖言惑眾,杜青辭, 她也配?!」
「若非如此!那你為何加難於我!?」
虞娘厲聲。
「你才不配!仙長值得最好的,等著吧,今日我死,仙長必不會放過爾等!」
堂中一片譁然。
竊竊私語。
「怎麼可能, 夜師兄怎麼可能會在意那個怪物?」
「不是大師姐一直死纏爛打的嗎?之前周師弟還在夜師兄面前譏諷過大師姐不知廉恥, 夜師兄可沒反駁。」
一旁的白瀟瀟沒想到會突然如此,按道理這個時候夜重華應當反駁的, 可不知為何, 夜重華好似怒氣沖沖, 卻頓了頓。
她眼中閃過一絲慌亂,咬唇上前:
「魔修不愧是魔修, 之前在凡間, 魔修也是這般蠱惑人的, 不過是為了擾亂人心, 拖延時間罷了。」
「重華哥哥,你說是吧?」
她希冀地看向夜重華。
後者死死盯著那個癱坐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風塵女子, 殺氣瀰漫, 一字一頓:
「是。」
他緩緩站了起來:
「蠱惑人心的魔修,她既然要死,我現在便成全她。」
「重華哥哥!」
白瀟瀟不可置信。
虞娘為何來到這兒, 他們二人最為清楚,無外乎她察覺到夜重華對虞娘格外不喜。
便出了個主意給夜重華出出氣。
「左右那個杜青辭不在, 而且只是出出氣,又不是真的打死,到時候喂點丹藥,等杜青辭回來, 人已經好全了,她有什麼好追究的?」
是了,在原本的計劃里, 他們根本沒想過要虞娘死。
大抵雖是嘴上不承認, 可心裡還是自認虞娘在我心中有些分量。
我這般認死理的人,若真的惹毛了, 誰也不知道後果如何。
但白瀟瀟怎麼也沒想到, 為何夜重華會突然改變了主意。
非殺虞娘不可。
或許她能想到那個隱隱的猜測。
但她怎麼也不願承認。
夜重華如何真的會喜歡一個怪物?
他不是最討厭她, 每每說起都格外厭棄的嗎?
堂中安靜異常, 圍觀眾人噤聲看著夜重華已然凝結靈氣,拔出長劍。
皆驚區區一個風塵女子,居然讓玄清宗二弟子親自動手殺人。
而那個風塵女子縱然遍體鱗傷,卻絲毫不懼,挑釁地盯著他, 眼中閃過瘋狂的嘲諷。
「賤人。」
夜重華眯起眼,長劍舉起:
「今日我便殺了你——」
劍鋒落下,寒光刺眼, 一時間殺氣瀰漫。
偏偏也是這時,有弟子匆匆來報:
「不好了!」
「大師姐……」
那弟子眼中驚恐異常:
「大師姐回來了!」